第七十二章 围困-《凰权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憩园的这个管家,是当年燕怀石母亲陪嫁跟过来的,算是燕氏家族里,燕怀石不多的几个亲信之一,他来时神色仓皇,一脸汗水,身上还有不少泥土,急声告诉凤知微,就在凤知微离开后,燕家开祠堂要逐燕怀石母子出宗门,殿下知道后前去阻止,但是按照南海惯例,宗族祠堂神圣不可侵犯,一旦关闭,任何外人不得开启,一旦触犯,不仅当事家族要与之为敌,整个南海都会愤怒,殿下在燕家宗祠门前被生生堵住,虽然没有强行进入,但下令以一千护卫包围祠堂,扬言只要里面的燕怀石母子受到伤害,那么祠堂里的人也不妨等着饿死,双方僵持在那里,而周围燕家佃户雇工及远近支子弟也闻讯赶来,牵丝绊藤的也有数千人,又将一千护卫和宁弈围在里面,至今已将三个时辰。

    凤知微怔在那里,未曾想到自己离开不过数个时辰,燕家便翻出了偌大风浪,她知道南海对宗族承嗣极其看重,这种绵延千百年的地方宗族规矩,确实向来触犯不得,便是朝廷也必须尊重,否则一旦犯了众怒,极有可能造成群情愤激事端扩大,闹到不可收拾。

    天盛三年,南海就曾发生过一起宗祠事变,当时的南海布政使因为追索一个要犯,追入某家祠堂,误推倒对方祖宗牌位,当事家主为此血溅祠堂,南海百姓怒而围攻,半日之内纠结数万人,生生将那布政使围困十八日,南海将军前去解救,但南海边军也是当地人居多,拒绝对父老动手,导致那布政使,最后是被活活饿死的。

    百姓对其血统和宗祠的维护,有其一份愚昧和坚执在,越是民智未开的边远省份越是如此,宗祠被侵犯,视为最大侮辱,所有人会同仇敌忾,连平日恩怨都可以抛到一边,朝廷吸取教训,从此后,边远省份宗族事务视为禁区,从不干涉。

    换句话说,今日之事一个处理不好,别说燕怀石母子,便是宁弈,都可能遭灾!

    人越聚越多,万一闹起来,混乱之中给宁弈造成了什么伤害,到时候人群一哄而散,连凶手都找不到。

    凤知微捏着掌心,一时间出不了汗,反觉得掌心腾腾的燥热起来,她闭了闭眼睛定了定神,道:“赫连铮,麻烦你拿我关防,立即带学生们回转丰州,亮明身份,请周大人务必立即拨府兵来救,然后你们留在丰州,不必再跟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让姚扬宇去!”赫连铮一口拒绝,“我就在这边。”

    “让王怀去!”姚扬宇毫不犹豫,“我们一直要你保护着,累赘似的,现在又想把我们打发离开险地,不干!”

    “让余粱去!”那个叫王怀的拒绝。

    “黄宝梓去!”余粱也拒绝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个推一个,学生们一个都不肯回去,凤知微霍然呵斥,怒道:“都滚回去!”

    “姚扬宇,你和我跟着,其余人都回去!”赫连铮横眉竖目,嗓子暴雷似的。

    八彪及时用虎虎生风的鞭花,表达了对主子意见的不可违抗。

    学生们不再说话,拨马回转,王怀眼泪涟涟,“司业大人你保重……”

    “两个时辰内我没看到丰州府兵出现,谁也别想保重!”凤知微不回应人家煽情,答得无情无义。

    学生们狂奔而去,凤知微目光在那管家身上一瞥,道:“你来得很快,似乎不是走的大路,有近路吗?”

    “小的熟悉周围路径,直接穿鸿山而过。”那管家道,“山腹里有个小村,有小路穿山,出来不远便是九节村燕家祠堂,可节省一半路程。”

    “那还啰嗦什么,走吧。”宁澄早已上前抓起他奔了出去。

    凤知微下了轿,和顾南衣共乘一匹马,八彪和三百护卫尾随其后进山,走了一阵子,山路崎岖,便弃马步行,过了一阵子,那管家道:“快到任集村了,咦,好大的烟气。”

    凤知微隐约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,不知在哪听过,前方突然响起宁澄怒喝。

    凤知微心中一紧,快步过去,却见前方村口已经用一道横木拦了起来,横木后村落里冒出很多黑烟,一些衙役在横木前走来走去,架着柴禾,脸色紧张,还有几个官服男子,远远站在一边。

    管家愕然道:“我先前过来时,还没有这横木啊。”

    此时那些衙役已经迎了上来,大声嚷道:“此地封锁,任何人不得进入,回去,回去!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便被赫连铮的鞭子甩了个跟头,“让开!”

    “反了你!”那衙役捂住脸,“爷是为你好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是谁的爷!”赫连铮又是一鞭子将他甩到横木上。

    “阁下何方人士,为何随意打人!”那几个官服男子过来,一眼看见赫连铮,怔了怔。

    凤知微已经淡淡道:“刘知州。”

    “钦差大人!”那人正是丰州知州刘瑞,看见凤知微急忙施礼,“您怎么会到了这里?”

    凤知微想起先前去拜访他扑了个空,正是说到什么任集村去了,正要问话,却听刘瑞紧接着问道:“大人是听说这村子发生瘟疫,才赶来察看的吗?”

    瘟疫?

    凤知微眉毛一挑,这才知道为什么横木拦村不给人过去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为这事来的。”只是一瞬间她已经平静下来,将事情简单说了,“放开横木,我要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不可!”刘知州急忙来拦,“这村里发的是恶疫,一夜之间七户人家几乎死绝,我们正要烧村,里面已经点火了,您过去不得!”

    “灭火。”凤知微还是那副不容拒绝语气,抬步就走。

    刘知州还要再说,凤知微霍然转身凝视他。

    她面容平静,眼神却如铁,阴沉的天色下看来闪耀着深青的光,凛然至不可逼视,刘知州一句话顿时咽在了咽喉。

    “你再拦一句,我便请你和我一起穿村而过。”

    刘知州呛在了那里,宁澄早已一脚踢开横木闯了进去,凤知微头也不回前行,一边道:“前方有险,我和宁澄过去就行,其他人都留下。”

    没有回应,所有人都不理她,照样跟着。

    凤知微也没说什么,顾南衣不会丢下她,赫连铮姚扬宇也是犟驴子脾气,护卫们有护卫之责,临阵畏缩也是死罪。

    既然如此,瘟病恶疫,一起闯吧!

    “大人!”有人追了上来,“草民是山下九节村的里正,反正也要下山,草民给您带路!草民还认得几种防疫的药草,也可以指给大人。”

    凤知微点点头,一行人毫不犹豫推开横栏,踩灭柴堆,长驱直入。

    刘知州怔怔望着所有人绝然的背影,只觉得心神摇动,半晌一跺脚,道:“快回丰州报信!”

    ==

    死村。

    山腹里这个小村,看起来已经没有活人,四面散落着各种用具,到处点燃着星星点点的火头,散发着焦臭的黑烟,所有的草棚屋子都一片死寂,连尸体都看不见,但是可以料想得到,所有冒着火头的棚子里,都一定有暴毙的人。

    那九节村里正急急在路上行着,绕开所有的物体,眼神却像在寻找什么,直奔着某个方向。

    他突然在一块菜地前停住脚步,二话不说便去扒土。

    凤知微眼神一凝,看见那块菜地土质松动潮湿,显见是刚刚挖过的,土面上,一只瘦弱的孩子的手,无力的屈伸在那里,手指呈抓挠的姿势直直向天,像是欲向这漠然苍穹,索要一个公平。

    有个孩子被活埋在了这里!

    姚扬宇“啊”的一声便要上前扒土,凤知微手一拦。

    被埋在这里的,八成是疫病之人,谁也不能碰,她还要穿山,还要去祠堂,她不能带了这恶病走。

    无谓的怜悯,只会害更多人。

    “你若要带这人走,那你自己走吧。”那孩子被挖了出来,满脸泥土,幸亏埋得草率,时间也不长,似乎还有气。

    “大人!这是我侄儿,他没有病!”那里正抱着孩子就给她跪下了,“我这侄儿从小就奇怪,从不生病,盛夏蚊虫不咬,万山毒物躲避,他没有感染恶瘟!刘大人不相信我说的,坚持要埋了他,我我……我才要跟着您,想救出他!”

    他将孩子递过来,果然那脸上没有瘟病者特有的青黑之气。

    凤知微听见那句“万山毒物躲避”,心中一动,想起南海闽南大山深处,总有些神异传说,这孩子的血脉,可能有些奇特,留着未必是坏处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她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,决定了就不再浪费时间,摆摆手,一行人继续快步前行,走在最后的顾南衣,弹出一抹火星,落在一处屋檐的干草上,腾一声熊熊燃烧起来,整个村子,渐渐淹没在寂静而扭曲的火光里。

    凤知微的背影,在火光里头也不回决然远去。

    ==

    在山中吃了些那里正找来的药草,没多时,已经穿山而过。

    还没到燕家祠堂,远远的,就见路上无数人奔向某个方向,像蚁群自各个方向汇合,流入某个终点。

    “这是附近的燕家氏族中人。”里正道,“燕家这种发展了数百年的大家族,人数极为可观,整个丰州,和燕家沾亲带故的人细算下来足有数万,再算上他们的亲戚和亲戚的亲戚,可以说整个丰州四成的人都和燕家能扯上点关系,当然这种关系平时并不怎么样,燕家不可能照顾这么多人,这些人平日在燕家很多也就是个雇工,但是遇上宗族这种事情,南海规矩,宗祠被冲,祸延九代,任何人责无旁贷,所以人人都会去。”

    凤知微跟着人群走了一阵,已经看见前方人群,真正的人山人海,无数人喧扰着,举着手中的渔叉木棍,吵嚷声半里外就能听炸了人耳朵,根本无法望见里面的祠堂,自然也望不见宁弈和他的三千护卫。

    “滚!”

    “冲撞宗祠者,死!”

    “把里面的人拉出来!”

    叫声沸反盈天,蜂拥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,他们这个样子绝对挤不进去,除非杀人。

    一旦杀人,事情也就真的不可收拾了。

    “我去接他!”宁澄二话不说越打算从人头上穿越。

    凤知微一把拉住他,“慢!”

    她注视人群,神色凝重。

    让武功超卓的顾南衣和宁澄硬抢也不是不可以,但是她担心这庞大人群里像上次一样混杂了常家的细作,一个趁乱动手,就算伤不了身在半空的顾南衣和宁澄,随便杀几个人,这事就再也无法解决,到时候别说掌握南海,能不能走出南海都是问题。

    看得出来,宁弈也考虑到了这点,所以他始终没有令护卫和外围包围人群进行冲突。

    “不能轻举妄动,人太多,一不小心就控制不住。”她想了想,对宁澄道:“通知一下殿下,我们到了。”

    宁澄翻翻白眼,有些不愿意,凤知微冷冷道:“你信不信,你要是今天不听我的,明天你就得滚回帝京。”

    宁澄无奈,放出旗花,几乎是立刻,远远的人群中央也射出一道金色旗花,那旗花与众不同,飞扬直上,半空一顿,弹出一样东西,斜斜的射出人群。

    “顾兄!”
    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