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重回-《凰权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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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位来使居然是个熟人,很熟很熟的那种——辛子砚。

    神圣的坐床仪式上,香烟缭绕的呼音庙中,朝廷来使辛子砚和顺义大妃凤知微,在长熙十三年的秋,在帝京七日之后,第一次相见。

    相视微笑,揖让甚欢。

    “大妃别来可好?”辛子砚一个长揖到地,彬彬有礼。

    凤知微望着他大半年不见微微泛白的鬓角,眼前突然掠过那年兰香院树上月白色的屁股。

    那年她救他出他家河东母狮的菜刀杀手,不久后他陷她于大成皇嗣第一案,致使她失去唯一亲人。

    这是仇人。

    不过她早已学会对着仇人微笑。

    “托辛大人福。”她回礼优雅,“一切安好,大人可好?帝京居,大不易,看大人神采焕发,想来甚为得意。”

    辛子砚目光一闪,抬头看她,他一直不知道凤知微就是魏知,因此印象中只有这女子当初常贵妃庆寿宴斗诗的才华横溢,和金殿受封圣缨郡主随赫连铮别帝京时的漠然从容,如今半年后再相见,那女子从容如旧,当初矫矫于金殿上的锋芒却已暗藏,温存和煦如潺潺温泉,可他却因此突然生出寒意,像看见长天之凤收起利爪,于皑皑雪山之上,偏头用精芒暗闪的眼眸看你。

    目光如海平静,只为随时可涌出将天地淹没的浪潮。

    “不敢。”辛子砚垂下眼眸,退后一步,“一切托赖陛下恩慈,托赖楚王殿下宽和,子砚受主子们恩惠深重,无论诸般大小事,主子若有一时想不着,子砚必为主上戮力效命而已。”

    他是在说,当初皇嗣案和宁弈无关,是他个人意志吗?

    凤知微淡淡笑起。

    如果宁弈真的想保护她,金羽卫就不会在他离京后交给辛子砚。

    如果宁弈真的从没想过动她,金羽卫对凤家的追查会在很早就结束。

    如果没有宁弈的默许,有很多事根本不会行使得那么方便。

    他是云端总控的手,手也许没有直接戳出刀,但是手一松,刀掉落,一样也能伤人的。

    “是的,一切托赖主子们的福泽。”凤知微越笑越可亲,“看来楚王殿下深受陛下爱重,想必东宫之位迟早,等先生回京,请代为祝贺。”

    辛子砚抬头看她,犹豫了一下才道:“……我暂时不回京,这话,还是大妃亲自对殿下说吧。”

    凤知微怔了怔——辛子砚也会到北疆战场?宁弈将他的得力亲信派往北疆,是要彻底把持天盛军方吗?但是辛子砚一个书生,跑来有什么用?难道是来做监军?

    “大人说笑了,草原帝京,迢迢千里,知微在帝京已无亲人,此生也不再有回归之日,想必无缘再得拜见殿下,真是遗憾。”

    说着遗憾,她的表情却毫无遗憾,笑一笑,转身,准备结束对话。

    既然辛子砚你来了,那么很好,等着吧。

    她身后,辛子砚望着她的背影,张了张嘴,一句话似要冲口而出,却在看见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后,终于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算了……她总会知道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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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坐床仪式后不久,是顾知晓两岁生辰。

    顾知晓的生辰,目前只有凤知微知道,当初那个华贵的金锁片,看似没有字,凤知微却于某日就着烛火观赏时,在投射在墙上的光影中,看见了一排生辰八字。

    原来锁片中空镂刻,只有透光才会显影,这是极其精妙的设计,寻常富贵人家都不能有。

    中原风俗,矜贵人家的孩子的生辰八字,对外报的都不是准确时辰,以防被小人所趁,凤知微发现这个秘密后,更干脆,连日子都给顾知晓改了。

    当晚,王庭花园的草地上,所有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,金黄的烤全羊滋滋的冒着油,火光映着顾知晓通红的小脸,对着她爹笑得眉眼花花。

    赫连铮用肩头拱拱凤知微,挤眉弄眼,“我发觉这丫头只有对顾南衣才笑得最好看。”

    凤知微有点吃味的道:“当初最先抱起她的还是我呢,真是个吃里扒外的。”

    “女人都是这样。”赫连铮长叹,“当初最先向你求亲的还是我呢,到今天你都没给我进你的房。”

    “我主动进过你的房你还不满意?”凤知微淡定的切着羊腿。

    “你主动上我的……”赫连铮话还没说完,凤知微已经塞过来好大一块羊肉,将大王絮叨的嘴给堵住。

    “我说……你真打算……上战场……”赫连铮满嘴的肉,呜呜噜噜的问。

    凤知微垂下眼睫,掩住流光变幻眼神,半晌道,“赫连,草原从来都应该是你一个人的,无论魏知回来不回来,都不应该牵涉到你的草原,你为什么坚持要我统带顺义铁骑?”

    “我的草原,就是你的。”赫连铮咽下肉,拍拍肚子,“我管不了千秋万代后世百年,但只要我在一天,你就必须被我保护一天。”

    凤知微默然不语,长睫毛下眼色迷蒙湿润。

    赫连铮不可能不知道,一旦她选择以魏知身份参与天盛对大越战事,就意味着她踏出了重回朝局的第一步,意味着她将正式走上和宁弈对弈天下的舞台,是非生死,从此再不能回头,作为深爱草原的草原之王,他应该选择装聋作哑明哲保身,而不是义无反顾趟入浑水。

    然而他,连犹豫都不曾有。

    “不要告诉我你不需要保护。”赫连铮仿佛什么都不曾想,只在仔细的为她切羊肉,很细致的切成薄片,并一把推开想要来偷吃并偷听的牡丹太后,“不要告诉我你不寂寞,知微,我只希望你,在走过黑夜的那个时辰,不要倔强的选择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他用刀尖挑着羊肉,出神的咀嚼几口,突然把刀子一抛,站起身来,振臂大吼,“凤知微,老子永远是你的!”

    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得众人全部傻傻抬头看他,牡丹太后张大嘴仰望着儿子,半晌嘴边,连着一线涎水,“啪嗒”掉下一截羊腿骨。

    “爹爹!”

    忽然又是一声尖吼,声音细弱娇嫩,和赫连铮大吼的浑厚惊人天壤之别,然而其气势和杀气腾腾却丝毫不逊。

    “你的!”

    众人唰一下转头,再次傻傻的发现,那一嗓子,竟然是两岁都没开口的顾知晓吼出来的。

    真是要么不开口,一开口石破天惊。

    顾家知晓,腆着个小肚皮,站在赫连铮身边,学着赫连铮的姿势,叉腰仰头大叫,“爹爹!你的!”

    她没法完整的说句子,两个字两个字的吐,但所有人都瞬间听懂了,她是在学赫连铮那句话。

    那一大一小迎风而立,庄严神圣,底下一堆人就火仰望,木雕似的。

    宗宸突然开始咳嗽。

    凤知微难得的忘记形象叼着个肉片发呆。

    八彪捂住肚子滚到草丛后面去了。

    牡丹太后抱着她家察木图,抓紧时间教育:“幺儿,你看,这就是榜样的负面作用,都是不学好的货……”

    快要临产的华琼,艰难的挪动她的大肚子,避免她的娃,受到不良影响……

    只有养出那出口惊人的彪悍娃娃的顾少爷,依旧淡定如前,抱过他家小囡,把因为大吼喷出的口水擦干净,指指凤知微道:“她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。”顾知晓不依。

    回过神来的凤知微开始咳嗽,拼命的想要阻止顾少爷接下来的话,可惜顾少爷一向对什么暗示都当作耳边风,抱起他家娃娃,脸对着脸,十分严肃的教育:“我是她的,你是我的,所以你是她的。”

    赫连铮喷出一口水。

    凤知微以手支额……拜托,顾少爷说话不要这么越来越流利好不好。

    没听懂这句话却隐约感觉她爹不要她的顾知晓开始开哭,声音尖利如杀猪刀。

    察木图立即跟着开始二重唱,凤知微无奈的堵起耳朵,在一片吵嚷中,看见草原尽头升起明亮的月色,月色下,人人唇角都有淡淡笑意,看见她喜欢的人们围拢身边,一个不少,远处不知道谁弹起草原独有的东古拉琴,歌声沧桑而悠长。

    天快亮的时候,凤知微惺忪的睁开眼睛,看见自己睡在顾南衣腿上,赫连铮睡在她腿上,牡丹太后枕着赫连铮肚子,自己肚子上放着察木图,顾知晓脸上犹自带着泪花,紧紧抱着顾南衣的腰,那从来距离人群远远的少年,坦然在众人中间安睡。

    而远处,隐隐响起急骤的马蹄声,响起刀枪出鞘的摩擦声,响起悠长雄浑的号角,吹彻草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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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长熙十四年八月,呼卓部以为四千战死因尔吉战士报仇为名,再出一万军,进入天盛对大越战场。

    同月,顺义王妃怀孕,因胎位不稳在王庭闭门不出养胎,朝廷得知此讯,特命边境离州给大妃送去大量养胎药物。

    长熙十四年八月,因对大越战事节节败退,天盛朝廷派出监军,并调集北疆边境离、平、禹、豫四州边军,及漠北道府军二十万,将与大越决战于禹州外胡伦草原白头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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