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一章 那些年,那些爱-《女帝本色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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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啊!里面有东西!有东西咬我!”

    “你每惊叫一声,就多放一样东西进去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格格格格好冷,我要冻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药鼎需要懂得冻死之前的极限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这补药让我肚子好痛……”

    “十八种剧毒之物,今天这是第一种,十八种你全部通过,再集合十八种来一次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这样灌真气给我,我要炸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既名药鼎,自然得躯体如鼎,容纳超越常人的苦、毒和绵绵真元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从有记忆开始的日子,叫黑暗。

    在绵绵不绝的苦痛里,有人一直给她虚幻地画着大饼。

    “熬过这些,你就是大荒最出众的女性。”

    “你将配得上这世上最优秀的男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会成为龙家最尊荣的人,成为龙家的家主夫人,你是龙家历代药鼎中资质最好的,你若成功,龙家或许会从此改换受过诅咒的血统,到那时,你是整个龙家的恩人,你会受到夫君宠爱,子弟爱戴,家族拥护,所有的苦痛到那时都不值一提,到时候你会感谢我们给予你的圆满。”

    “龙家继承人超凡脱俗,你怎可成为庸碌女子?相信我,当你见到他,你会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。”

    ……那些炼狱般的日子里,不是没有想过死去,她本就无根浮萍,被命运的手推动至这一泊冰雪之地,人生如此寒酷,那些虚幻的许诺和想象,无法触摸,她宁可就此死去,不去为了那短暂的尊荣,为一个虚无缥缈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,熬过这数十年的痛楚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不要做这药鼎,我宁愿死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轻生,就会有一条无辜的生命因你死去,就会令整个家族的心血白费,你也看见多少人为了捕捉那些毒物死在荒山野岭,你也看见给你灌输真气的长老一夜白发英年早逝,你也看见那些没能长大的童子,和你差不多年纪便死去的少女,无论如何,这个家族养育了你,给予了你,没让你一个孤儿死在灾荒中,还能锦衣玉食地长大,你真的能就此撒手?”

    撒不了手啊,这命定的责任和背负。

    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年,青春伴随苦痛,一步一挨而去,然后那一年终见他。

    第一眼见他是在雪山湖底。

    他自碧波中来,一样的白衣穿出不一样的风采,当久闭的石门在习惯黯淡光线的视野前缓缓开启,第一眼看见水清如蓝天,水波如清风,他在风中。身后无尽光明灿烂又朦胧,天上地下的光彩都在这一刻凝聚。

    这是命,似乎也是安慰,安排她出困后第一眼是她看见他,瞳孔惊摄了美与风采的记录,经久不忘。她忽然便觉得家族长老们诚不欺我,忽然便觉得过往那些苦痛果真值得。

    从雪山下来,她便知道了他是怎样找到家族的,历经十年的摸寻线索,最后一击的坚执决然,群敌环伺的从容淡静,临门一钓的出其不意,属于智慧男人的风采无限,她终于明白了“最优秀男人”的意义。

    哪怕后来他下山便伤病发作,经脉阻塞,足足一年未能起身,也再不能磨灭她初见那一霎的惊艳,整整一年,都是她,几乎衣不解带地服侍,也是在那一年里,生活的磨难和琐碎,反而更让她了解了这个男人,沉静清冷表象下,世人难及的坚毅和无畏。也是在那一年里,惊艳变成了惊心,她无可挽回地爱上他。

    爱上他沉默独处时静谧的轮廓,独坐幽篁里的茕茕孑立。

    爱上他指挥事务时的冷静从容,力排众议将家族带往红尘。

    爱上他忍受巨大痛苦默默复原时的坚忍,曾经有无数人以为他这一生再不会站起。

    到如今她才知道,所有爱他的理由,都是他为另一个人拼搏的理由。

    到头来在街头烟火小摊边,她站在街这边,看景横波在街那头,背对着他,将身影站成孤岛,看他就坐在景横波身后下馄饨,手指僵硬地推着馄饨下锅,手背苍白无血色,有淡淡青筋暴起。

    她只觉得一霎那心也似被推进了沸腾的热锅里。

    原以为二十年等待终有结果,到头来他早已与她共结鸳盟,两个人的天地血脉相依,谁的插入都是罪恶。

    纵横满面的泪,终于不再流。

    过往二十余年她叫明珠,善睐如明珠的明珠,这个名字更多像是一种刺激或者安慰,从她叫明珠开始,她就成为那个僵硬苍白古怪的女子,再没有流过女子最易流的泪水。

    她,原先也是景横波这样,流水灵动和明珠光华的女子啊……

    那就今夜好好哭一场,在此生原本属于她的男人怀里,在和他此生最近和最远的距离里,让一生的泪水,彻底流干,也算赎了上辈子相欠的债,但望下辈子不必再来。

    她流着泪,慢慢地靠过去,抱紧了他的腰。

    不知何时,他也在沉默中,将她抱紧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景横波站在山下,仰头看着前方黑暗中的山崖。

    她皱着眉头,从未想过在濮阳城中,也会有这样一座看似不高,却无比诡异的山。

    山像是被鬼神一刀劈过,九十度劈成两半,直上直下,滑不留手,整座山体灰溜溜的,山石颜色很怪异,居然没有生长任何植物,看见这样的山,便让人觉得心中不安。

    身后跟来的龙家子弟在惊叹,有人奔过去,想要试着爬一爬,可是这山如此滑溜笔直,几乎毫无落脚处,几个人可笑地蹿上去一截,便不得不落了下来,最高的也不过蹿出三丈。

    孙大夫在她身侧,目光复杂地盯着那座山,悠悠长叹道:“老夫为寻空空花,走遍名山大川,却没有想到,这花就长在眼皮底下。可是现在面临的局面更残忍,你看见它长在眼皮底下,唾手可得,可就是摘不到。”

    本来景横波对于“摘不到”三个字有点异议,天下高手无数,怎么会连个崖都爬不上去,此刻才知道老头子没骗人。

    “整座山崖十余丈,大概只有一处落脚处,还在靠近顶端的地方。要知道上比下难,轻功再高的高手,全凭真气向上冲也不过三四丈顶天,”孙大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群还在试验爬山的龙家子弟,忽然笑道,“这些少年人,居然个个高手。”

    景横波呵呵一笑,眼神警惕,孙大夫却又道:“如此身手,却受血脉怪毒所扰,实在可惜。姑娘今日若能帮我取来空空花,老夫一定出手为他们施行换血之术。只要他们中能好一人,就能救全族。”

    景横波倒没想到这老家伙已经看出这群家伙的病,听他说好一人救全族便觉心动,总觉得如此会对宫胤有帮助,便点点头。

    孙大夫喜动颜色,当即给她指点采花方法,那花此刻看不见,要到凌晨前最黑暗的时候才开花,花色晶莹透明,灯火下几乎看不见,所以不能携带灯火。这山壁不生花草,无处攀援,空空花长在一处凸出崖壁的崖下背面,所以上山挂下去采也是不实际的。但从下面上去,靠近空空花生长之地,只有一处勉强可供立脚之地,湿气极重,滑溜无比,那一处落脚地离空空花还有半丈距离,如何站稳在那个位置,隔着半丈距离将生在崖缝中的花挖出来,是个问题。

    更重要的是,那东西开花只有半刻钟,一旦凋谢后再采便无用。采的时候不能用任何器具,最好直接入装药的特制玉盒,在半个时辰内当即研磨制作。

    种种条件令人如听天书,龙家子弟们听得目瞪口呆,随即大骂老头黑心,这明明是骗人送死。

    景横波看看时辰,看看那山崖,忽然问:“换血之术成功的人,如果以同源之力帮助同族的另患重病的人,是否有效?”

    孙大夫沉吟一下,点头,“如果此人愿意献出功力,应该会有帮助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。”景横波开始收拾浑身上下,将裙子束起,尽量利落点。

    龙家子弟不吵嚷了,都盯住她,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怯弱之色,又似乎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大胆。

    在他们怀疑的目光中,景横波“嗖”一下,不见了。

    众人还在木木地寻找,孙大夫已经仰头看向了山崖上方那个落脚点,眼神一闪。

    龙家子弟也看见了山崖上端那个迎风摇摆,纤纤欲折的人影,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。惊的是这速度的可怕和神奇,惊的是那落脚点实在太小太小,小到站不下景横波半只鞋子。有人将要欢呼,却转瞬闭了嘴——山风太猛,那身影太瘦,感觉随时都似能被吹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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